花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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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账本,我把其中两本推开,搁了一碗鸽子汤。
小花眼睛没抬,单手把鸽子汤端起来,一边看一边喝。
这时我发现他手边有一个不寻常的黑色本子,和我平时所见的账本不一样,于是用手指按了一下,问他:“能看么?”
小花点头。
把账本翻开,发现上面没有什么其他东西,全是人名,写了很多,几乎有小半本,一开始我不明白,后来看了几眼,懂了。
这些人全是解家在这件事里丧生的伙计,包括小花带来的所有好手。
这应该是小花的习惯,其实也应该料到。他在很多人名后面写了不同的数字,那应该是打算补偿给那些伙计的家人或者朋友的钱,数额都不小,单位是万。
小花很有钱,也很懂该怎么花钱,他曾经对我讲,钱的确很重要,但总归是身外之物,如果身外之物用在对的地方,也算没有辜负。
而钱也买不回任何一条人命,道理我们都很清楚。薄薄一个本子,如今成了生死簿,让我想起了当年跟着我的不少伙计,曾经多少人答应我要和我一起走下去,却没几个能实现。
属于过去的思绪总是让人怅惘,把账本放回去,小花的汤也喝完了。
小花抬眼看我,叹了口气。
“其实,”他讲,“里面的不少人跟我来的时候都告诉我,他们是当做没命来的,活着还是死了,我都不用替他们再做打算。”
我懂小花的为人,解家这么多年做的这么大,有这么多好手不是没有道理的。这点他和我很像,只不过我们待人好的方式不一样。
他不舍得给情,我舍得。
也明白是这些年他当家的经历把他能掏出来的好都掏空了,还是他对我说过的,仅存的那些都给了几个有限的人。
小花确实大方潇洒,伙计多少有仰慕的意思,就像闷油瓶一样,放在道上都是传奇,即便他们一言不发,也依旧会有许多追随者。
如今我也渐渐舍不得给别人情了,除非肯定不会被辜负,不然那种疲惫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承受,这么多年,我被伤过太多次。道上的人说我笑面,那不过是我带人皮面具时养成的习惯,温柔是我的性格,得天独厚,说不上是好是坏,改也很难。
对谁才是真的温柔,谁应该拿的准。
我搬了张凳子过来坐,琢磨着小花刚刚说的那番话,对他讲:“你这是不想欠人情啊。”
小花没回,因为我说中了。
“唉——”我长叹一声,眼睛闭上,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上伸懒腰,“有钱好,有钱是真的好。”
我苦笑,“你们不让我参与的时候,狼狈到一定的境界,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活了这么多年,东欠西欠,现在也没钱还钱,也没钱还人情,最后变成个烂番茄,也没人情还人情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小花放下笔。
“嗯,”我说,“不讲这些不开心的。”于是对他笑,“还好哥儿几个都活着回来了,这就是所谓的山穷水尽,”
我把身子凑过去,拉长了声音,要逗他玩儿。
“柳暗,花儿——明——”
小花大笑了几声,笑完了说:“你到底能不能帮我忙,不能帮忙滚出去,别打扰我看账本儿。”
我说能能能,从桌子挑起几个他对过的账本翻开,拿起根笔甩了甩,我说我已经穿心烂肺,空有皮囊,“这点书生本事,先紧着您的人情还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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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门柳暗,解氏花明。